「有空嗎？等等一起吃飯吧。」
他嚇了一跳，卻也不好意思拒絕，只能趕緊將檔案歸檔，跟著盧大志離開。
「我知道這陣子你不好受，畢竟老陳在辦公室裡人緣很好，許多人都很喜歡他。他一走，很多人肯定把矛頭指向你。」
這是他第二次到公司附近的這間高級餐廳吃飯，第一次是陳哥請他，在他丟了案子那天，但他怎麼也沒想到，第二次竟然是跟盧大志一起。
「盧總，那次真的是我的錯，為何要開除陳哥而不是我？」
他不知哪來的勇氣，話就這麼脫口而出。
「你知道陳哥教了我們多少事嗎？如果你是要懲罰我，那這招也太高明了。」
盧大志看著他，沒有說話，只是默默地叫來服務生，點了一份五分熟的沙朗。
「你呢？你要吃什麼？」盧大志說。
他楞了一下，趕緊拿起菜單，隨便點了一份便宜的商業午餐，盧大志聽完笑了，要服務生改成和他一樣的套餐。
「今天我請客，你就吃吧。」盧大志說。
他突然有些彆扭，拿起桌上的水杯就喝，試圖避開盧大志的目光，盧大志也跟著喝了一口水。
「你知道我在這間公司做了幾年嗎？」盧大志問。
「我有聽說盧總當初跟著老闆一起出來創業。」他說。
「嗯，這間公司開了二十年，這二十年來，我都在這裡。但我跟著老闆其實有二十五年了。」盧大志放下水杯，接著說。「那時，我剛出社會，在一間代工廠當工人，老闆那時是總公司的人，坐辦公室的，但他常來工廠看我們這些員工，就像老陳對你們一樣好，時常買些飲料啊、小吃啊來請我們。」
此時盧大志的眼神和在辦公室裡截然不同，溫溫地，像個和睦的長輩。他一面聽著，一面替盧大志斟滿了水杯。
「那時候，我不過是個從南部上來的鄉下小孩，只想要有份工作，可以寄錢回家就好，根本沒想過能坐辦公室。老闆看我表現不錯，有一天竟問我要不要去總公司上班，幫他處理業務，我到現在還很感謝老闆當初願意帶我。所以當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出來創業，我想都沒想，就答應了。」
盧大志又喝了一口水，潤了潤喉。
「其實那天提案，我生氣的不是你說錯話，我是生氣你怎麼會這麼不懂禮貌，我就坐在旁邊，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就擅自回答？」
他沒有說話，只能默默地低下了頭。
「你知道，我在你這年紀的時候，老闆帶著我跑業務，我也很常犯錯，但老闆從不因為我的能力罵我，因為菜鳥本來就是要犯錯，才有變老鳥的一天。所以，老闆會責備我的，一向都是應對進退這方面。他跟我說，做人、處事兩件事，做人永遠是擺在前頭，能力可以訓練，但做人是最難教卻也最重要的，所以我才會那麼生氣。」
他依然沒有說話，但頭卻抬了起來，眼睛直挺挺地看著盧大志。
「老陳會走，不是因為你丟了案子，而是因為他拿公司的名片，卻在做自己的事，我其實懷疑很久了。直到那天，你不小心說出那個數字，我才確定他一定有私下向其他客戶報價，自己接案而跳過公司這一段。」
他楞了一下，不敢相信地看著盧大志。
盧大志對他的反應一點都不感意外。
「其實我對他自己接案沒有意見，但他竟然變本加厲，算盤打到公司原先的客戶頭上，所以我才會藉由你那件事開除他。」
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，腦子裡亂哄哄的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。
「那盧總為什麼不和大家說？」
不知道沉默多久，直到服務生送上餐點，這句話才從他嘴裡脫口而出。
「現在聽到這個消息，你的感覺是什麼？」盧大志反問他。
「我不相信陳哥是這樣的人。」他說。
「那就對了，如果我和全公司的人說，沒人會相信的，反而那陣子你們會更心不在焉。所以，不如不說，讓大家以為是你害老陳走的，起碼大家只會生氣與不滿，不會變成一盤散沙。」
「但這樣不是讓好幾個同事因此離開嗎？」他對於盧大志的說詞感到不滿。
「走的那些，都是和老陳一起私下接案的人，他們本來心就不在公司了。」
此時此刻，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。
「這陣子委屈你了，再過一段時間我會向大家解釋。而你的薪水，下個月開始變三萬八，幫你調六千塊，這樣你可以嗎？」
他用驚訝的眼神看著盧大志，而盧大志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反應，只是揚了一下眉頭。
「怎麼？嫌少？」盧大志說。
「沒有，沒有…只是我才來五個月……。」他有些怯懦地說。
「所以才要在這時候幫你加薪。如果你是主管，六千塊能買到一份忠心，你會覺得很划算的。」
他望著眼前的盧大志，剛剛那個溫和的長輩，此時已經變回辦公室裡的盧大志了。
但是這個當下，他不知道應該要感謝陳哥，還是要討厭陳哥，畢竟留下來是為了對得起陳哥，但陳哥卻是對不起公司的那個人。
不知怎地，他突然想起了陳哥和他說過的那句話。
「走吧，我請你吃中餐，吃完就沒事了。」
那天陳哥請他吃的，好像也是一樣的沙朗牛排。
本文節錄自：《尋人啟事：你成為你理想中的大人了嗎？》一書，鳳八著，悅知文化出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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